他连忙抬起头,天空中密布黑点。数不清的轰炸机呼啸而过,旁边是被炸烂的泥石碎瓦。再看身边满是血迹,有几具炸断的尸体掉落在坑里。断手断脚,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疑似内脏的东西。
刚才他拿手按在地上,掌心内尽是斑驳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血!
“啊——!”
他吓得一个激灵,失口叫了一声,赶紧站起来回身就往外跑。身后炸弹不时落下。硿咙,碎石砸下,随后又是轰一声巨响,巷子里土墙成片瓦解,耳边传来嘈杂的惨呼声。
他拼命往城外奔,像一条游鱼般,过街串巷,也不知奔到何处。边跑路边气.喘.吁吁地到处喊——“大郎!大郎同志,你在哪儿?”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四面八方汹涌的人潮。人潮就像是被炸开了的蚁巢,横冲直撞,不时有人拎袱撞到他身上,然后再匆匆跑过去。
人来人往。人潮汹涌。
可是,再看不见倒霉的那条龙。
坏了,穿是穿过来了,但他却把青柳大郎给弄丢了!虽说这条龙倒霉,特别倒霉!但在混了两个小世界后,灵然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了他的存在。现在他手上没蛇,身后也没有那个一身红衣的男人,莫名有点慌。
他慌慌张张地奔向人群相反处。——人堆往哪儿逃,轰炸机就跟到哪儿去,他还不如躲个僻静的角落,说不定目标太小,上头看不见!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脚下也是这样执行的。立即开启极限狂奔模式,直到最后再也跑不动了,双腿一软,几乎是趴跪在地上。
再抬头看这里,却是更加荒凉了,完全不认得。
不知道到了何处,这里是哪一年,又会发生什么!
“大郎你这家伙!”
灵然捶胸咆哮,声音尖锐而又清厉,直破云霄。
大郎……大郎同志他脸黑啊!就知道一次都指望不上这条龙!
灵然吼完了,累的气.喘.咻咻,瘫坐在地上,后背一片冰凉。
“小家伙,你也是从城里跑出来的?”
旁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嗓子里像是含了口浓痰,这口浓痰在每个音节里滚动。
灵然本能地泛起一阵恶心。转头看过去,才发现旁边居然坐着一大堆人。因为都是穿着破衣烂衫,颜色暗沉,这天气又总像是个y-in天,先前他居然没发现!
他连忙双手撑地,一骨碌跳起身。脑门后头呼呼风响。
他慢吞吞地转过头,一支红缨.枪.枪.尖正对着他。目光溜上去,没有金属的冷锈味,反倒像是镴枪头。
再沿着这枪.杆子往上,一个膀大腰圆的青年执.枪.对着他,见他转过来,拿枪.尖挑了挑他下巴。“班主和你说话呢!”
那人说话时,眼神一飞。灵然顺着看过去,干笑两声。“是啊,从城里头出来的,你们也是?”
“哎,我们不是!我们就是来讨生活的!”
被称为“班主”的那人长长叹了口气,半靠着坐在土墙根子底下,裤管下面一片血迹。每说一句话,嗓子里头都像是有口浓痰在滚动。
灵然强忍住恶心,从那位班主右脸颊上长毛的黑痣挪下去,目光一路往下,才发现这人扶着膝盖,两条腿怕是废了,也不知能活多久。他倒抽一口冷气,转目四顾,这一大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还挑着大堆的箱笼。最诡异的是,有副扁担上还挂着一对铜锣!
“你们这是逃难?怎地还带着家伙呢!”
“咳,这是咱们戏班子吃饭的家伙!”班主喘了口气,咳嗽几声,磕了磕腰间的烟袋锅子。“小孩儿,我瞧你生的清秀,又有一把好嗓子。眼下城里叫大兵炸了,反正大家都没有去处,不如你跟我们走,以后登台唱戏吧?”
跟他们走,然后去唱戏?灵然一阵惊悚。
“这个吧,我其实唱歌走调……”
“没事儿,现在你还小,调.教个几年……”
班主眼珠子一动,忙改口道,“只要有老师傅带,练两年嗓子,十二三岁就能登台了!”
听这口气,他现在特别小。小到被人连哄带骗就能拐走似的!
灵然刚才没空打量自己,现在赶紧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又暗戳戳比划了一下自己与旁人的身高差。坏了!这下倒好,穿成一个七八岁小孩儿了。没着没落,又没人管,在这地方举目无亲。
这帮人眼下是好言相劝,若是他不肯,用强的,他逃都逃不掉!
灵然念头一动,下意识脚步就往后缩。
果然,那些人见他神色慌乱,不像有靠山的,又打量他身上穿的,比他们戏班子还不如!顿时就有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男子走过来,将灵然围在中间。
先前那个拿着杆红缨.枪.指着他的人,更是一马当先,朝灵然冷笑了几声。“班主既然开口留你,那是赏识你!你既没去处,就跟咱们一起走吧!”
说的话倒是好听,只是那人提着杆红缨.枪,左边那青年手上提着鞭子,右边那位手上拿着刀。
灵然一怂,没敢再吱声。
那班主半靠在土墙下,身.下.血污狼藉,脸上却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顿了顿,看着一脸认命的灵然道:“你可还记得本家姓什么?”
“我姓苏!”灵然呲牙。
“哦,苏……那你以后登台挑大梁时,人人都得唤你一声‘小苏老板’了。哈哈!”
这事儿居然就这么定了!
灵然一脸懵逼,就这样被领走了。
在跟着这伙人走街串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