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母夜叉那一双熠熠生辉的凤眼漫不经心扫量着,街上没有过多的官兵,也没有通缉单,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之处。完全不像是要缉拿十恶不赦的刺客的样子。根据散花楼的探子的说法,死去的四皇子是斯妃的儿子,斯妃有个弟弟,叫斯无邪,是如今统管皇室禁军的从一品武将,兵权在握,背景深沉。虽叫斯无邪,但实际上是个相当邪气的人。即便是行走江湖的高手,见了斯无邪也会绕道走。暗杀三皇子的委托,极可能就是此人指使的。如今刺客错杀了他的外甥,他竟没封城门瓮中捉鳖,真是奇事。
“相公,你确定是这儿?”母夜叉见游麟漫无目的乱转,抑着嗓子发话了。
游麟忍笑点头:“没错,三个月前,最后一次见着我爹,就是在这儿了。”他们所处的这条街,是京城的贫民窟,外地来的难民、输到剩裤衩的赌徒、无药可救的病秧子、天怒人怨的败家子、负心汉抛弃的妇孺,全都集中在这里了。游麟幼时就对这儿如雷贯耳,他父皇经常威胁他说,这皮孩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扔到贫民窟呆几天就老实了!
他被夜敛尘挟持的时候,骗夜敛尘,他要活下去只因挂念尸骨抛街的父亲,一定要葬了他老人家自个儿才能瞑目。常言道,说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去圆。夜敛尘有本事把他带出宫,他就得找个三月未葬的尸首圆谎——可京城哪会有人横尸街头无人管呢,想想,果然只有穷人扎堆的地方,贫民窟了。
游麟虽然爱玩,但从夜敛尘将刀架在他脖子上那刻起,他就明白,接下来要玩的不是斗蛐蛐丢牌九恶作剧,他是在玩命。有人买他命,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人要诬陷他,他就得顺藤摸瓜找出真凶。他已经错过了回宫和为自己辩白的时机,便再也回不去了,他太了解他父皇办事的风格。懊悔、害怕都是毫无助益的情绪,安逸享清闲的日子已经结束,摆在眼下的问题是,这个游戏该怎么玩下去。
“大哥,你要信我。”他念了一句,声音不高,但他身边的母夜叉听见了。可他并不介意对方听没听见,因为他这话,可以是说给一个人听的,也可以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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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雄的皇宫深处。御书房里,皇上正摩挲着金丝袖角的龙纹,谛听门槛外的动静。门槛外传来呼啸的鞭声,左一下,右一下,震耳紧神,叫人心肝发颤。
每逢盛大的朝会,这种鞭声都会在皇城里响起。这是响净鞭,鞭子是黄丝织成的,在沸鼎里滚过蜡,声音既响脆又锐利,笞尽妖魔邪气,扬宣帝王威仪。
但今日有所不同,这鞭子不是礼节,而是实实在在打在人身上的。持鞭的是宗人府最冷血最老练的执事。挨鞭的人跪于门前,四爪蟒袍褪于腰间,整个背部暴露无遗。
这个人的肩胛骨,生得很漂亮,伏地绷出蝶形。他的皮肉让鞭梢撕裂后,细细的血线,顺着胛骨的纹路、错综复杂的伤口,蜿蜒而下,滑向窄紧的腰身,或滴落进杏色蟒袍里,或溅到白玉砌成的地面上。颇为赏心悦目。
在场的七位皇子,几乎忘了这是严酷的刑罚,仿佛认为,这人所受的罪理所当然,而且一点也不痛。这个人当然感受不到痛,他内心的煎熬、负担和屈辱,比身体的痛楚要强烈万倍——因为他是皇长子嫡长子游聿。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吧,游聿。”皇上看够了奏折,揭开茶碗往外撂话。
游聿咬紧下唇。他不想叫出声,也无须回答这明知故问的询问。
“朕为何要打聿儿?儿子犯了错,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啊。可惜朕平日忙着治理天下,这父亲当得不够称职。游聿身为你们的大哥,就该替朕管教你们。你们之中有谁出了事有谁犯了错——他都得担着,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皇上扫视恭立一排的六位皇子。其中有四位都在用余光觑着文韬武略的七皇子游奕。还有一位向来不合群的,九皇子游离,正在眼观鼻,鼻观心。
“朕问你们话哪,都哑巴了?”皇上见一个求情的也没有,觉得很有意思,开始点名,“老八,你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八皇子年纪较小,从开始就拧着眉头,似有不满。这会儿听见父皇让他说话,忍不住道:“明明就不是大哥的错!”他这话一说完,七皇子游奕就干咳一声。
皇上若无其事问:“哦,不是你大哥的错,那是谁的错~?”
八皇子听见游奕咳嗽,张张嘴再也说不出个词儿来。他本想说明摆着就是游麟干得好事,但看看游奕从容自若的神情,转念一想,游麟是游聿的胞弟,游聿肯跪在这里挨打,父皇也肯让游聿跪这儿挨打,就是要护短息事的。他还能说什么?
皇上的目光滑向游奕,不咸不淡道:“奕儿,嗓子不舒服啊~?”
游奕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四平八稳的样儿,道:“是有一点儿。”
“哦,生病了吗?有病看病,等着病入膏肓就晚了。”皇上对这个无可挑剔的儿子有点不满,这点不满就源于游奕的无可挑剔。越是无可挑剔,皇上就越想挑剔。
“不打紧的父皇,儿臣只是偶染风寒罢了。”游奕谦逊恭顺,语调也恰到好处。
皇上发不起火,只能作关怀状:“怎么就偶染风寒了,昨儿见你还好好的啊。”
“只因近来,江南成涝,蜀中旱灾,民不聊生。”几位皇子瞅着游奕,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