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文一生挚爱只得他们两人,但俩个人竟都被他骗了。而他自己呢?却怀揣着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在大年夜里孤单寂寞的死去。
陆修言接着道:“后来我遇到了辰儿他娘,大哥便想办法送我离开了魔教。我本来想叫他一起走的,但他接触毒药太久,不小心染上了怪病,他说教中有医治他这病的法子,所以留了下来。”
段凌面容一肃,问:“真的有么?”
“是大哥翻阅古书查到的,但他后来又说,这法子太过怪异,根本救不了人。”
段凌“嗯”了一声,倒也猜不透是真是假,不过陆修文已经过世,真假也不重要了。
“照大哥的意思,这些事原该瞒着你的,但我想你跟他的情分毕竟不同,还是让你知道的好。”
段凌目光微微闪动:“多谢你了。”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陆修言。“这是你大哥亲手所制的香囊,当时他眼睛已看不见了,仍旧一样一样的挑拣香料。”
陆修言二话不说,立刻系在了腰上。
段凌疲倦地闭了闭眼睛。
陆修言起身道:“魏前辈说你太过劳累了,昨日才会突然晕倒。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不打搅你了。”
段凌点点头,依然闭着双眼,听见陆修言走出去的脚步声。他的思绪却已回到了十年之前,那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夜晚。
那一夜的种种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记得睡到半夜时被人摇醒,那人抓着他的手逃进山中。山里雾气弥漫,月光穿透雾气照亮他的轮廓,他只着一件单衣,乌黑长发散在脑后,握着他的手微微出了汗。
一切都是慌乱而急切的。
从头到尾,那人只同他说了几句话,嗓音似乎比平常低哑一些,然后就是那荡气回肠的一吻。柔软薄唇覆上来时,他的心怦怦直跳,一下就乱了节奏。
这样迷蒙的月色里,那人的容貌竟变得模糊起来。
但段凌从未怀疑过他的身份。因为陆修文向来心狠手辣,教主收了那么多便宜徒弟,他却独独喜欢欺负他。而陆修言却温柔相待,还曾给他送过伤药。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认定那人必是陆修言。
段凌记得一吻过后,那人转就走,他还对着那背影喊道:“修言,我定会回来救你的!”
那人脚步一顿,仿佛踉跄了一下,随后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现在回想起来,陆修文那时就已经知道他认错了人,但是他回去之后,还是对陆修言露出了笑容。甚至十年后魔教覆灭,他却还在密道里等着他。
段凌想起那日走进密道,一身黑衣的陆修文抬起头来,低声的、温柔的对他道:“阿凌,你终于来了。”
段凌胸中蓦地一痛。
他平日总能分出那兄弟两人的差别,却偏偏在最重要的时候弄错了。只因那一个错误,他非但错付十年痴心,而且眼看着心爱之人死在怀中,竟也毫无所觉。
陆修文说,他要找一个人,他在那人眼中是独一无二的。
——他至死也没找到。
段凌眼角发涩,缓缓睁开眼来,伸手去摸陆修文送他的香囊。这香囊自从陆修文亲手给他系上后,他便日日佩在身边,没有一天取下来过。
只是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他还没来得及细看,这时拿在手中把玩,却发现这香囊是红色的底子,上头用拙劣的绣功绣着一种水鸟。那鸟名为鸳鸯,听闻总是出双入对,若人得其一,另一也会相思而死。
不知道是不是陆修文要得太急,魏神医买来的这只香囊,竟然只绣完了一半,上头湖水微澜,却只有一只鸳鸯孤孤单单的徜徉其中。
段凌怔怔瞧着,手指一点点抚过那空出来的一半水面,心底茫茫然地想,另一只去了哪里?
“砰——”
屋外传来的声响打断了段凌的念头。
那声音像是在搬动什么重物,段凌先是一愣,接着想到今日已是初四了,陆修言说过要带陆修文离开的。他急忙翻身下床,循声赶了过去。到了大厅一看,只见前日买来的棺材摆在中央,像是一个黑洞洞的深渊,陆修文无声无息的躺在里面。陆修言和魏神医正合力推动棺盖,缓缓阖上棺材。
一旦棺盖合拢,他就再也见不着陆修文了。
段凌大叫一声,觉得体内气血翻腾,有腥热的液体直涌上来,但他顾不得那么多,身形拔地而起,一掌拍在了棺盖上。
他的掌力太过霸道,区区一块木板如何抵挡得住?登时崩裂开来。
陆修言和魏神医不懂武功,被他掌风一扫,如同给人推了一把,双双摔在了地上。魏神医立刻破口大骂,陆修言则错愕道:“阿凌,你做什么?”
段凌没有理他,只弯身将陆修文抱了起来。
他这几日未曾好好休息过,方才又强提一口内劲,顿觉喉头腥甜,一丝血痕顺着嘴角淌下来。他怕弄脏了陆修文的脸,忙用衣袖擦去了,低头凝视怀中之人。
陆修言站起来道:“阿凌,我知道你心中难过,但我大哥已经死了,你……你让他入土为安罢。”
段凌仍抱着陆修文不放,连目光也舍不得移开,低声说:“只要一会儿就好,我再同他说几句话。”
那嗓音微微嘶哑,似有哀求之意。
陆修言最是心软,稍一犹豫,就朝魏神医使一个眼色,扯着他走了出去。
大厅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他们两人。
段凌有太多话来不及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