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怎么会不想呢?谁不是血肉之躯,谁漂泊在外能不想家,不想家中已生华发的爸妈?
可纵使他现在的身体比来时好了千倍万倍,依然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父母,尤其是他的父亲。
自许苡仁记事以来,许长平工作就非常繁忙。他上小学的时候,许长平正到沈医大当教员不久,每天不但要准备自己的课件,还要帮其他职称高的教授处理一大堆琐事,能分给许苡仁的时间极少。
尽管母亲对他照顾得细致入微,但“父亲”一角在孩子的心目中是无可取代的。
一次,许苡仁考完试高高兴兴地背回来,端着试卷等许长平回家,趁他吃饭的一会儿功夫赶紧递上去,期待父亲一个赞许的笑容。
许长平毕竟是当高校教员的人,搭眼一看就觉得整张纸上唯一一个红色的叉号扎眼,严肃地指着那处说:“这也能错?你是怎么想的?”
然后就和许苡仁的母亲旁若无人地聊起他们办公室的某位老师家里的小孩,数学每次都考一百,年年优秀学生,照这样下去将来上个什么什么大学不成问题。
小许苡仁在旁边失落地把错的那处看了无数遍,暗下决心再也不能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两次。
待下一次考试完他捧着“双百”的试卷兴冲冲地又回到家,却只换得了许长平一句:“这么简单的题,不考一百才奇怪了。许苡仁,你看你这字,跟什么爪子爬的似的。咱楼上的你那个姐姐,刚参加了书法比赛,写出来的毛笔字跟王羲之一样,你吃完饭好好去看看人家是怎么练的。”
小许苡仁又蔫了,食之无味地扒完饭,被母亲牵着手带到楼上的姐姐家,站在桌子一边静悄悄地看着人家写了一晚上毛笔字。
等许苡仁从钢笔字帖毛笔字帖里爬出来,写的字终于跟印刷体不相上下的时候也戴上了眼镜,迎来了小学毕业。
照毕业照那天,他透过镜片清晰而忧伤地看着来接他的许长平和一位阿姨在学校门口兴高采烈地聊天,走近了才听到是阿姨家的女儿和许苡仁一届,三岁习舞,刚刚拿了全国芭蕾舞奖杯。
接着,阿姨又问:“你们家宝贝儿子有什么特长?”
那女生还在旁边不时做个踮脚、伸胳膊的优雅动作,好像一只随时能脱离地心引力飞起来的小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