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的手上有朱砂?
琉璃忍不住想到刘掌柜刚才吩咐伙计的模样,又想到被伙计提走的水桶。
莫非……
她心里狐疑不定,又不想再用怀疑伤了宋承恩。
忽听宋承恩笑起来。
“不好,又沾上了!”
他随意搓搓指尖的红印。
“回头我还要去见几个山西来的客商,要是让他们看着可多失礼。”
刘掌柜忙不迭地道歉,又唤伙计取热水、毛巾来给他洗手。
“都是秋天雨水多,这朱砂不耐潮容易掉色。”
宋承恩擦了手,把毛巾丢给伙计。
“木牌旧了容易潮湿,回头我着人制一批新的来。也别用朱砂了,用金粉写着不是更醒目。”
又看看琉璃,眼神略带感伤。
“刚才表妹想提醒我的,莫非就是这个?”
琉璃赶紧摇摇头。
看他们对答这样自然,就算刚才有多少怀疑,现在也都消失了。
宋承恩也不追问,扭头叫了一声。
一旁蹬蹬蹬跑出一个伙计。琉璃认得,这是跟在宋承恩左右的长随。
他怀中鼓鼓囊囊的,一放下却是个套着丝棉锦囊的坛子。
宋承恩亲自解开锦囊,揭了坛封,舀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这参芪乌鸡汤每日都要喝,才好固本培元。”
他把鸡汤放在琉璃面前,眼里满是温柔的请求。
“快,趁热喝了。再搁一会儿,凉了反而会伤脾胃。”
琉璃现在哪有胃口。
不过宋承恩这样替她着想,着实令人感动。
又想到阿丝昨天才告诉自己的,这熬汤的乌骨鸡来得多么不容易,费了宋承恩多少心血。
不由自主就拿起了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汤来。
见她喝了汤,宋承恩终于露出一点真正的笑意。
忽然感慨道:“还记得那一年么?我被姑姑责罚,你也是这样送了一碗汤给我。”
琉璃回想了一下,突然“呀”了一声。
那时她才六七岁,看见表哥被关小黑屋,就热心地偷偷送饭。
只是送去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
倒不是她故意折腾表哥。
只是真心把“过家家”时所做的“饭菜”当成了珍馐佳肴。
当然她玩“过家家”用的不是泥巴树叶,都是从厨房里拿的好料。
那碗汤用的也是银鱼、干贝、莼菜什么的,又鲜美又营养。
唯一的问题是,不是煮出来的。
要是没记错,她当时就把这些材料丢在一个碗里,加了茶水,搅拌均匀。
看着的确也像一碗汤。
为了好看,她还朝上面洒了些苔藓、草叶。
难为宋承恩居然吃了,还对她道谢,还铭记至今。
“那时候我就在心底起誓,一定要好好报答表妹。”
宋承恩越是这样感恩,琉璃就越是愧疚。
“表哥对我们姐妹就如亲兄弟一样。说报答不报答的就太生分了。”
“生分么?”
宋承恩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惆怅。
“表妹有话也不肯对表哥直说,这算不算生分?”
“我只是……”
琉璃想要解释两句,却被他摇摇手止住了。
“如今表妹大了自己会拿主意,这原本是好事。只要表妹高兴,我心里也高兴。表妹若有需要,尽管开口;若用不着我,我也不会打扰。只是……”
屏退了伙计,他亲手收拾好琉璃用过的碗筷。
“只是请表妹千万保重自己的身子,莫让姑父姑母担忧。”
琉璃红着眼圈,低低叫了一声“表哥”。
“表妹有什么吩咐?”
“我,我有些事想同表哥商量。”
对她的要求,宋承恩向来都会尽力满足。
明明约好的山西客商,也推迟了会面。
很有耐心地听她先道歉,再结结巴巴地说在“珍季祥”发现的问题。
“除了这些,表妹还有其他的要问我么?”
听完之后,宋承恩看着琉璃,眼神充满鼓励。
两人现在是在刘掌柜的账房里,无人打扰。
就连华夫人,不知为何也自觉回避了。
如果要说专营文书行贿做假的事,现在倒正是个好时机。
琉璃却犹豫了。
不为别的,她只是担心一提这个,宋承恩又会觉得她在怀疑自己。
与其一天之内伤他几回,还不如先把这事搁置起来。
肃王私下来知会,又送了四张文书,说明至少在肃王心目中季家商行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多大罪责。
总之,等老爹从南洋归来,什么事都能迎刃而解。
琉璃这样想着,就摇摇头。
宋承恩脸上掠过一丝失望。
“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原来是说这个。”
他摇摇头,说王掌柜真是老了,对手下管束不严,竟让人对东家小姐嚼起舌头来。
琉璃赶紧替老鸹叔身辩。
“伙计们着急也是真的,王二伯又病着。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表哥不如抽空去开解下?”
“不,这些不是误会。”
宋承恩郑重其事地说。
“的确是我做主,不让‘珍季祥’‘万季祥’两家朝外地贩货。也是我做主,把海货批给其他铺子。至于朝外省贩什么货,我也相信‘四季祥’陈掌柜的眼光。”
看着琉璃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笑了笑。
“表妹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做?”
琉璃点点头。
“表哥不觉得这样做太厚此薄彼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