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秋桐在来信中十分仔细地描写了一番老爷和太太喜不自胜涕泪满面的情景,沈莙还是难想象沈砚和王氏这对相看两相厌的夫妻拥抱痛哭的样子。
若要说现在京中最热闹的府邸那就必然是抚远侯府,虽然未进三甲,可是在所有高门之后京中贵胄中薛京墨这样的成绩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抚远侯和昌和公主一得到这个消息就在府上摆了三天的流水宴,广散金银,甚至已经开始准备殿试时薛六的衣物和玉饰了。
相比起侯府的张扬,夺得会元的楚鄢则显得低调多了,楚家在京郊有一处宅子,面积不大,但是背靠青山,引水而入,府墙周围垂柳环绕,花海相依,幽静而又雅致。自从会试一结束,这位楚门奇才便直接住进了那座宅子躲清静,以修书为名闭门谢客。
沈莙得了沈菱的好消息,早前未来京中局势的阴霾终于离她远去,除了时不时找李绩打听这个裴榕的动静,其余诸事皆被她抛在脑后。
及至月末的一日午后,沈莙在自己屋里抱着那两盆已经长出叶身的不知名花草傻乐,等她终于从自己的世界脱离了出来才发现了在屋门口徘徊踌躇了许久的秦湄。
沈莙心生疑惑,总觉得今日的秦湄有些奇怪,来找自己为什么不打招呼或者干脆进门说话呢?那有些赧然的样子就更不像平日了,弄得她心里没底。
她放下手里的花盆,干脆地走到门口把还在犹豫的秦湄一把拉了进来,不解地问道: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来找我为什么不进来呢?”
秦湄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沈莙可没有什么读心术,向来又是想象力十分丰富,一时还以为她出了什么大事,焦急道:
“你别不说话啊!究竟有什么事好叫你藏着掖着的。”
秦湄被她抓着肩膀摇晃得头晕眼花,对上沈莙认真的眼神之后又想了好一会儿才咬牙道:
“不是为了别的事……就是就是……我,我记得你收了许多古书的残本,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本?”
秦湄说完这话脸都憋红了,末了又急急道: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沈莙一听,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我的祖宗,你刚才那副‘天塌了’的样子都快把我吓死了,闹了半天就为了几本破书啊!”
说罢,跑到自己的柜前翻了半天,最后搬出好几沓装订齐整的古籍来,摞在桌上才有些纳闷地对秦湄问道:
“你平日里可不清闲,也不是像我二哥那样喜欢捯饬这些东西的人,今儿怎么会想要古书呢?”
秦湄原是犹豫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厚着脸皮对沈莙开这个口的,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不由地喜上心头,拉着沈莙坐下之后才低声道:
“你听说过楚鄢这个人没有?”
沈莙眼皮跳了一下,实话实说道:
“听说过的。”
秦湄虽然觉得依沈莙的消息滞后程度应该是不知道楚鄢是谁的,可架不住她还有一个中了贡士的兄长,因此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从沈菱那里听说过这个人,一点也没往李绩等人身上想。
“你不知道,这位新晋会元在南方乃是人尽皆知的大方之家,除去满腹经纶文采卓越之外,此人最擅水墨丹青。陛下看过他的会试考卷之后对他万般赞赏,因而命内务府传召其进宫作山水长卷,另拨了霜月楼供其在作画期间居住。这后宫里头的人哪里还能经得住这样的诱惑,纷纷贿赂霜月楼的掌事向这个楚鄢送礼求其字画。我父亲因着我在宫里当差,为这事儿求了我许久,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这楚门后人皆是些心高气傲的文人典范,金银俗物一概不要,因而我才想起你手里的这些古籍来,想来他们这些读书人爱的就是这些东西。”
秦湄边说边打量了桌上高高摞起的几沓书,一时有些钦佩地望着沈莙道:
“我父亲常说女儿家识得几个字就行了,重要的是学好管家和女红。我才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世上怎么还有你这样的女孩儿,不喜欢打扮自己,反倒整日扎在屋子里,手里的书是三天一换,上到科考明经,下至话本杂记,几乎什么都有。可是日子一久,我也时常会想,大约是你二哥见识长过我父亲不知多少,像你这样的,肚子里的诗书只怕胜过了许多男儿郎,将来你夫君说什么你都能马上明白接上话。世间像我这样的女子数不胜数,修女德,修女容,有你的这样学识的却实在少之又少。这些个古书最是昂贵,若是我肯定不会在这上头砸银子,脂粉钗环还买不过来呢。”
沈莙被她夸得怪不好意思的,垂着脑袋不自在道:
“德嫔不也是饱读诗书么?”
秦湄被她逗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摇头道:
“这不一样,德嫔读的至多不过是些诗文女诫之类的,全都是能够轻易展露给圣上看的,虽然强过我们这些识得几个字的,但是你想想,她可会看明经?可会看兵书?可会看茶经?更不要说那些杂记和……不正经的话本了。你以为都人人都像你二哥似的把你当丈夫养呢。”
沈莙被她呛了一下,心虚地想着她爱书的原因可远没有秦湄想得那么深远,这样的时代,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束缚在女孩儿身上的教条让她甚至连出门都成了个梦想。她无法接受那些所谓的女德,女红又实在没有天分,因而在这样漫长而无聊的岁月里,书